夏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她崩溃的原因。以前张荣生回家晚,平安小卖部关的也晚,每次他们晚自习下课回家,这个巷子口总是最亮。要是乔建平他们还没有回家就会带着张保平一起坐在梧桐树下唠唠嗑、下下棋,看见他们回来,一个会给他们发糖,一个会跟他们开玩笑,一个会坐那里听着笑。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昏暗暗的一片,死寂一般安静。突然,一道铃声打断夏黎的思绪。林成旭低头拿出兜里的手机,是梁予桉打来的视频,他走到路灯下接起来,夏黎他们也聚了过去,打了个招呼。梁予桉看了眼周围环境,说:“你们在巷子口。”夏黎点点头:“对,刚从医院回来不久。”“我听我爸说了张爷爷还有小平安的事。”任嘉悦也在屏幕里出了声:“小平安的病很严重吗?”林成旭笑了笑,说:“老梁,嘉悦,你们现在在那么远的地方又要准备竞赛,不要太担心了。张爷爷的后事已经办好了,和李奶奶合葬,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去见见他。小平安目前也还好,先做化疗,然后等骨髓配型。”乔平乐见徐方好终于不哭了,赶忙出声:“就是啊,你们好好准备比赛,千万不要影响自己。”梁予桉点头应道,看着后面红着眼睛都徐方好:“方好,不要太难过了。”“知道了,”徐方好勉强弯起一抹笑,“放心吧,你们两个好好准备比赛。”林成旭听到屏幕里传来一阵铃声:“行了,再看也解不了思家之情,不都打铃了吗,回去上课吧,等你们回来再细聊。”“好。”梁予桉挂了视频,把手机揣进兜里。两人从走廊往教室里走,任嘉悦坐在位置上突然问:“荣叔不能配型吗?”梁予桉沉默两秒,开口道:“荣叔不是小平安的亲生父亲。”“什么?”任嘉悦有点震惊。“小平安是荣叔在胡姨去世那年,从医院里捡回来的小孩。”他想了想那十年前的事,“小平安那时候好像也才三个月大,被扔在医院住院部的花园后面,荣叔说那是胡姨送给他的福星。”“那小平安他知道吗?”“我们没人告诉他,”梁予桉顿了顿,继续说,“但我总觉得他可能知道。”老师走进门,教室里噤了声。窗外的月亮划破风声,氤氲进仪器运作的病房。张荣生看着张平安熟睡安静的容颜,思绪被拉回十年前。那天也是个夜晚,也是在这个医院,他的妻子胡莹因乳腺癌去世。胡莹和他是大学同学,两人是在学生会里认识的,胡莹性子活泼开朗、为人爽朗又大方,不像他温温静静,话都不爱说几句。一开始就是胡莹先打破他们之间那层冰,也是胡莹先追的他,后来胡莹还抢先一步向他求了婚。这个姑娘总是大胆,异于常人,做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却总能让他在其中获得幸福。婚后,他们也和谈恋爱的时候一样,上班挣钱,每天晚上约约会,规划着彼此的未来。可后来才得知张荣生有不育症,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要孩子。直到胡莹三十八岁那年,查出了乳腺癌晚期,他们一开始很积极配合治疗,可怎么治疗都没有用。胡莹很爱美,因为治疗皮肤变得枯黄,人也瘦得没了形,长长卷发不好打理剃成了短发,还是一把一把的掉。她的右乳。房已经化脓破烂了,肿块肿得很大,医生说已经没了做手术的机会,只能每天在病床上靠化疗撑着活下去。张荣生每晚都听着她在喊疼,声音嘶哑,好像光是疼痛就能让她死掉,可她一醒来就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坚持治疗,期盼着奇迹到来的那一天。张荣生明白,她其实已经坚持不下去,她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后来又一次抢救,张荣生握着她的手说:“小莹,我会好好的,你如果很累的话我愿意你先走一步,但你要等我,等我以后去找你。”胡莹好像笑了,又好像答应了。于是,她走了。又是,她先走了。那天,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的,只记得他好累好累,累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他走过那片花园拐角,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隐蔽的树下传来。“哇啊啊——”他浑身仿佛过电一般有了力气,回过头,看向树下那个小孩,小孩被裹在小被子里,穿着一件很旧的白色连体衣,他越走近那小孩的哭声就越大。周围有人说:“你家孩子哭这么大声,你都不管一下啊。”“你把孩子放这儿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要把他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