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高得令人心悸的古老穹顶,依旧是远处几点豆大的、摇曳不定的长明灯火,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冰冷粗糙的石床硌着她的背,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她没死。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她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盘膝坐在冰冷地面上的玄机子。他依旧穿着那身灰旧的破道袍,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佝偻枯瘦,如同一截彻底失去水分的朽木。他背对着她,面对着……另一张石床。
龙辰!
韩冰雪的心猛地揪紧!
龙辰依旧躺在那里,但状态却截然不同!他全身浸泡在一个……池子里?
不,那不是一个真正的池子。就在他躺着的石床周围,坚硬冰冷的青石地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融化、重塑,形成了一个浅浅的、直径约两米的圆形凹坑。凹坑之中,并非清水,而是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液体。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淡金色,粘稠如同融化的琉璃,又似流淌的液态阳光。无数细密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母群,在这淡金色的“池水”中沉浮、游弋、明灭不定。它们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极其纯粹、极其磅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的生命气息!这气息是如此浩瀚,以至于整个石殿角落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无形的能量。
天机池!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入韩冰雪的脑海,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龙辰就静静地悬浮在这淡金色的“池水”之中。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精悍却布满了新旧伤痕的躯体。那些狰狞的伤口,此刻在这奇异池水的浸泡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着!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原本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皮肤,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这池水淬炼、重塑!
他的表情不再是痛苦扭曲,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安详与肃穆。眉心处,一点微弱却异常凝实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最纯净的星辰内核,正随着他胸膛极其缓慢而悠长的起伏,一明一灭地闪烁着。每一次明灭,都仿佛在与池水中那些游弋的符文产生着共鸣,牵引着更多的淡金色光流涌入他的身体。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生机,正从这具曾经濒临破碎的躯体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缓缓复苏、积聚!
他还活着!而且……在恢复!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击中韩冰雪,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忘记了身体的僵硬和冰冷,忘记了玄机子带来的恐惧,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盘坐的玄机子,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噗!
一口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那血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凝结成冰,颜色也迅速变得乌黑!
玄机子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而虚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他那本就枯槁的身形,仿佛又缩水了一圈,笼罩上一层浓郁的死气。维持这天机池,显然在以他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为代价!
韩冰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玄机子那摇摇欲坠的背影,看着池中正缓慢恢复生机的龙辰,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就在她挣扎着,试图从冰冷的石床上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时——
异变陡生!
嗡!!!
悬浮在淡金色池水中的龙辰,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眉心那点凝实的金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又猛地黯淡下去!一股极其混乱、狂暴、充满了怨恨与阴毒气息的墨绿色能量,如同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他心口位置炸开,疯狂地侵蚀着那温润如玉的皮肤,甚至试图污染周围那纯净的淡金色池水!
是鬼医萧长风临死前种下的暗手!“碧落黄泉”之毒!它竟没有被彻底清除,反而在天机池强大的生机刺激下,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了!
“哼!”
盘坐的玄机子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按在身前维持池水流转的枯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墨绿色的毒素如同跗骨之蛆,不仅疯狂侵蚀龙辰的身体,更顺着天机池的能量联系,反噬到了玄机子身上!他嘴角再次溢出一缕乌黑的血丝,气息瞬间跌落谷底!
天机池的运转猛地一滞!池水中那些游弋的符文变得混乱不堪,淡金色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整个池子都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龙辰脸上那安详的表情瞬间被痛苦取代,眉心金光明灭不定,刚刚复苏的生机再次被墨绿色的死气疯狂压制!
完了!韩冰雪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功亏一篑!玄机子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无力压制这突如其来的反噬!
强烈的恐惧、不甘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责任感瞬间冲垮了韩冰雪的理智!看着龙辰再次被痛苦吞噬,看着玄机子摇摇欲坠,看着那代表着最后希望的天机池濒临破碎……
“不——!”
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完全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和恐惧,忘记了玄机子那冰冷的警告,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从石床上扑了下去!
她的目标,不是龙辰,也不是玄机子。
而是那片被墨绿色毒素污染、正剧烈波动、濒临崩溃的淡金色池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池水……那池水对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仿佛她体内那点微弱、污浊的“引子”,与这池水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